楚肆自己開了一個酒吧，他是駐唱，但是因為父親的緣故，酒吧很快就被轉讓，他再也沒時間唱歌。

一開始只是被父親打壓迫於無奈，後來好像也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那個時候的他，生活枯燥，壓力巨大，所以在看到那個關於自殺的帖子以後，他便點開了。

裏面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負能量，賭博欠下巨款不敢告訴家人的人、被原生家庭吸血因而只能在大城市艱難度日的人、因丈夫出軌崩潰絕望的人、被公司裁掉後還不起房貸的人，甚至還有因為學習壓力太大而想結束生命的中學生。

形形色色的人因為各種各樣的無奈和苦痛聚集在這個，保守而又肆意的在這片匿名之地宣洩著自己內心的酸澀和苦痛；每個人都表示能夠理解對方，可每個人又完全不被理解。

就好像，不會有人懂得他這樣一個年收入是要以億為單位的人為什麽會不幸福。

也有人在善意的表達著自己的勸說和關心，鼓勵大家不管怎樣都要好好活著。

有一個叫“丸子”的網友說的格外有意思：還是再堅持一下吧，不然錯過了生活給自己準備的留在後面的驚喜就虧大了。

楚肆就這樣翻看著，心中不時產生共鳴，可越往下翻，心中就越是憤怒，直到最後，一種極度的躁怒攻占了他的內心。

他一開始只是把手機扔到一旁，可最後他是在忍不住，便報覆性的拿起手機重新點開這個帖子，重重的在鍵盤上敲出“傻逼”這兩個字，發送了出去。

事實上，楚肆基本上從來沒在任何論壇上發過言，永遠都是掃一眼就關了，就連評價和想法都很少，像這樣直接在網上表達觀點、還是這麽負面的話，實在是第一次。

在一眾宣洩自己的帖子中，孤零零的“傻逼”兩個字尤為顯眼。

就連楚肆自己也不知道，他為什麽對這個帖子那麽排斥。

或許他覺得，這些每天在網上叫嚷的人根本就不會真的自殺，那些真的不想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早就已經用鋒利且泛著冷光的刀刃殘暴的割斷了自己的動脈，鮮紅的血液噴射而出最後流盡而死。

很快，楚肆收到了一條私信。

他鬼使神差的點開。

猝不及防映入視線的是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美麗的少女，楚肆眼睛剎那間被她那獨特而又迷人的魅力占據。

就像是盧浮宮的蒙娜麗莎，無論誰看、怎樣看，都覺得與眾不同。

他也僅僅只看了一眼，因為下一秒，他便將這張照片刪了。

照片上的這個少女，渾身上下赤條條，一件衣服都沒有。

少女的臉生的很純，稚嫩，眼睛卻帶著一種難以捉摸的憂傷，她慵懶的側躺在沙發上，眼睛看著鏡頭的方向，帶著被人叫了一聲看向鏡頭的渾然不覺。

她的肩膀白嫩圓潤，曲線玲瓏，潔白與粉紅相得益彰的配合著，左腳大拇指勾著一只淺黃色的夾腳涼拖鞋，拖鞋搖搖欲墜。

點睛之筆則是腰窩裏的那一顆痣，像是完成一幅傑作之後擱筆在紙上留下的一個精巧而又動人的記號。

楚肆只看了一眼，可是這些卻印刻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這張臉、這具身體。

還有照片右下角那個存在感不強但是卻讓人難以忽略的落款：日音。

也正是回憶起這個落款，楚肆才意識到這或許並不是一張照片，而是一幅畫。

即便他完全不懂畫，楚肆心中也清楚，作者是個天才。

另外，雖然這張照片的確美麗非常，可楚肆心中卻非常平靜，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麽情緒的話，那便是對這美麗的震撼。

就好像正常人看到《沈睡的維納斯》，不會往情.欲的方向聯想，只會覺得神聖。

很快，另一條私信接踵而至。

【傻逼。我們來玩個游戲吧。告訴你，剛才那張是我的照片，沒錯，裸.的。另外，我叫林歌，家住北河市禾秀區平安路興國小區4號306。以上信息真實。這個游戲就是，我把自己全部的隱私發給了你這樣一個陌生人，一個會在大家都惺惺相惜的社區評論“傻逼”兩個字的陌生人。在以後的日子裏，如果我從任何渠道受到了你的騷擾或者察覺到因為傳給你這張照片帶來的不良影響，或者是見到了你本人（當然，是在我知道的情況下），那麽我就自殺。我會從十三樓跳下，決不食言。】

楚肆又想到了剛才那張照片上，女生的臉。

安靜、柔和、善良、矜持。

那張臉可以和所有美好的詞語聯系在一起，看起來完全和上面那段充滿威脅和自我厭棄的話毫無任何關系。

但是她又實實在在的做了這件事。

楚肆察覺到了一種迫切想要走向滅亡的絕望氣息。

那個女生雖然心中仍有不舍，可那單純只是因為擔心那些方法不能徹底結束自己的生命，或者是怕痛。

總之，她對所有人都厭棄到了極點，不然也不會在這樣一個大多數人都將自己脆弱暴露出來且充滿善意的地方，挑了一個會說出“傻逼”這樣的話的人來玩這個所謂的“游戲”。

在這個群體中，必然有好人和壞人，但是毫無共情心理說出“傻逼”兩個字的自己，無疑是徹徹底底的壞人。

這個叫林歌的姑娘，把自己的生命，交到了一個壞人手上。

求死的心已經很明確。

楚肆心中突然極為遲鈍的湧上一種恐懼的感覺，他害怕因為自己的失誤，釀成大錯。

想來想去，楚肆覺得還是不回覆比較好。

因為不管他說什麽，冷冰冰的字都有可能被曲解。

那報警呢？

可報警又算不算一種“來自某種渠道的騷擾？”

但是好像坐視不理也不好。

思來想去，楚肆將“日音”這兩個字徹徹底底的搜索一遍，瀏覽了無數網頁，終於找到了一個看似平平無奇的微博賬號。

賬號頭像就是一個面無表情的白貓，博文也不多，就偶爾放幾張自己畫的畫。

和她發給自己的照片一樣，畫上都會落款“日音”。

應該就是她了，楚肆心想。

可是，問題又來了，找到了又能怎樣呢。

如果直接給對方發消息的話，萬一被識破了怎麽辦。

那時的楚肆已經不像很久以前，可以循環一首歌許久；也不像從前，喜歡上一款香水便會讓後面許許多多的事情與這種氣味染上關系。

與其他任何事情一樣，歌曲甚至氣味的保質期都變得很短。

驚鴻一瞥以後，便是塵封在記憶的某個角落，極大可能再也不會被想起。

喜歡變得容易，可人哪來那麽多精力——來不及了解、沒精力記下便會被忘記。

可她不同，這個叫林歌的少女，就像是——她不像從前的任何人、任何歌曲或者任何香氣，她身上帶著一種極為特別的美感，盡管支離破碎，但是讓人想要傾盡畢生之力將這個已經幾乎碎成粉末的瓷娃娃一片一片的撿起、呵護、覆原。

關於林歌，楚肆驚艷於她的才華，也好奇她的經歷或是過往。

可是，偏偏這個開始又意味著最終的結束，他這輩子都不能出現在她的面前。

因為楚肆擔心，自己的好意會成為擊潰她的致命一擊。

楚肆叫了一個做自媒體運營的朋友幫忙，請了一波水軍，把林歌這個叫“日音”的微博賬號漸漸捧紅。

一開始是一小波人在她的畫下面吹彩虹屁，每天變著花樣誇她的畫。

【簡直是神仙大大啊，馬住了！大大不火天理不容！】

【我哭了，這是畫還是照片啊~攝像頭不如手系列。】

【嗚嗚嗚嗚想和音音太太約稿。】

......

那段時間，楚肆每天都去翻看評論區，看著這些自己請來的水軍五花八門的誇讚，偶爾也在想，她有沒有看到這些評論。

要是看到了，會不會開心一些。

至於那個自殺帖子，楚肆也常常再點進去看，沒看到她的留言，她也沒再給自己發消息。

這說明一個好的征兆，是不是說明，她開始相信，這個世界上好人還是很多的——又或者，她覺得自己根本就沒看到她發的消息。

那麽，只要自己不出現，她就會好好的吧。

接著，楚肆看到了她發了一條新的微博。

【真的很意外，也謝謝大家的喜歡，最近是怎麽了，突然來了這麽多朋友......總之，大家的評論和私信我都看了，鞠躬，好開心。另外關於約稿，其實以前從來沒人找我約稿的，如果大家喜歡的話，可以給我發私信，我一定會每一個都看，然後如果覺得可以的話，就可以接。】

然後配了一張白貓的照片——是在路邊紅色的磚墻邊上拍的，白貓愜意的躺著曬太陽，看起來心情很好。

楚肆嘴角也忍不住上揚，她說她開心，如果開心的話，應該就不會再那樣悲觀了吧。

其實這個時候，她的粉絲也才不過一萬不到而已——因為楚肆特意交代了，要循序漸進，不能太假，而且水軍不能是空號，最好是真人。

但是這些人好像給她帶來了就連楚肆都沒想象到的快樂，因為她有一次發微博說，大家對她的喜歡讓她覺得很溫暖、很感動。

約稿她也開始畫了，楚肆看到了她畫的第一張稿子，畫的是一個甜美的人魚，鱗片在碧藍的大海中閃著光芒，五彩斑斕的光芒像是氣泡漂浮在空中，人魚的臉傾城絕美，可光潔的臉上卻有珍珠一般的淚水滾落。

能看得出來跟她約稿的那個女生很滿意，還寫了長長的一段感謝信特意@日音。

現在，楚肆即便不繼續給她買水軍，她的粉絲數量也在不斷增加了。

因為她有這個實力，越來越多的人看到了她。

後來，楚肆實在按捺不住，也給她發了一條私信，跟她約稿。

為了保證自己的這條私信一定會被回覆，他頗費了一番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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